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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乐书》杂谈

作者:减五度 阅读数:3843 发布日期:2009-04-14

摘 要:
《乐书》杂谈
作者:减五度
 
 
    在历史书中,司马迁《史记》里面的《乐书》,是把“乐”阐述得较为系统和全面的经典,而且也把“乐”摆在极为重要的地位,仅仅次于《礼记》而排在第二位。
    司马迁对于“礼乐”的观点,经常是提到政治文化和道德的高度。“凡作乐者,所以节乐。君子以谦退为礼,以损减为乐,乐其如此也。以为州异国殊,情习不同,故博采风俗,协比声律,以补短移化,助流政教。天子躬于明堂临观,而万民咸荡涤邪秽,斟酌饱满,以饰厥性。故云《雅》、《颂》之音理而民正,??之声兴而士奋,郑卫之曲动而心淫。及其调和谐合,鸟兽尽感,而况怀五常,含好恶,自然之势也?”
    作乐的目的乃是为了调节人们的欢娱乐趣。君子把谦退作为制礼的准则,把损抑作为作乐的准则,音乐就这样产生了。君子认为各州各国的环境不同,人们的感情习惯也不同,所以广泛地采集各地的乐歌,协调整理声律,用以弥补政治的不足,移风易俗,协助推行政治和教化。天子亲临明堂观赏,而万民通过音乐清除了心中的污秽,并从中斟酌吸取教益,使自己的精神饱满,提高德性的涵养。所以说,《雅》、《颂》能各得其所,民风就趋于纯正;呐喊的声音兴起,士卒就感到振奋;郑国、卫国的歌曲演唱起来,人们的心情就流于放荡。一旦音乐能达到调和谐合的地步,连鸟兽都会受到感化,更何况心怀五常之德,含有喜好或嫌恶感情的人,这不是自然而然的趋势吗?
   司马迁接着阐述音乐的起源道:“凡音之起,由人心生也。人心之动,物使之然也。感于物而动,故形于声;声相应,故生变;变成方,谓之音;比音而乐之,及干戚羽旄,谓之乐也。乐者,音之所由生也,其本在人心感于物也。是故其哀心感者,其声噍以杀;其乐心感者,其声?以缓;其喜心感者,其声发以散;其怒心感者,其声粗以厉;其敬心感者,其声直以廉;其爱心感者,其声和以柔。六者非性也,感于物而后动,是故先王慎所以感之。”
    “音”的出现,都是由人的内心产生的。而人心的变动,是由外界事物所引起的。人心感受到外界事物的影响而发生感触,因而形成“声”;“声”互相应和配合,因而就发生了变化;变化具有一定的规则,就称为“音”;把不同的“音”组织起来,并演奏出来,再配合上用干戚羽旄等表演的舞蹈,这就称为“乐”。“乐”是由“音”组合串联而成的,但其根源则是由于人感受到外界事物的影响而发生的变动。因此感受外物而产生的悲哀心情,它发出的“声”必定是急迫而短促的;感受外物而产生的快乐心情,它发出的“声”必定是舒畅而和缓的;喜悦心情,其“声”必定是悠扬而清爽的;愤怒心情,其“声”必定是正直而庄严的;喜爱心情,其“声”必定是亲切而柔和的。这六种心情并不是人的本性,而是由于感受外界不同事物的影响而产生的变动。
   司马迁接着把“音乐”的道理和政治息息相通起来:太平盛世、政治和平的“音”安宁而欢乐;动乱时代、政治混乱的“音”怨恨而愤怒;灭亡国家、人民的困苦的“音”悲哀而优虑。“宫为君,商为臣,角为民,徵为事,羽为物”,五声可以代表五体。
    《乐书》也把“乐”和“礼”不可分割地联系在一起,“乐者为同,礼者为异。同则相亲,异则相敬。乐胜则流,礼胜则离。合情饰貌者,礼乐之事也”。“乐”是为了沟通感情,“礼”是为了区分差等和级别。“乐由中出,礼自外作”,“乐者,异文合爱者也”。
    “乐者,天地之和也;礼者,天地之序也。和,故百物皆化;序,故群物皆别。乐由天作,礼以地制”。 意思是,“乐”,表示天地万物间的和谐融洽;“礼”,表示天地万物间的秩序等级。    “和谐”了,一切事物都能互相融合而无冲突;“有序”了,一切事物又都有区别而不混淆。“乐”是根据天生万物一视同仁的道理而作成的,“礼”是根据地有山川高卑的道理而制定的。制礼失序,会引起混乱;作乐失和,会引起动荡。通晓天地的道理,才能制礼作乐。和谐而不泛滥,是“乐”的内容;使人欣喜欢乐,是“乐”的效用。中正而不偏颇,是“礼”的本质;使人仪态庄重、肃敬、谦恭、谨慎,是“礼”的规范。 雅正的“乐”和天地万物一样地和谐,庄严的“礼”和天地万物一样地有节制。和谐,万物就不失其本性;有所节制,人们就能按尊卑等级祭祀天地。人间有“礼”、“乐”指引,幽冥中又有鬼神佑助,这样,四海之内就能互相尊敬、互相亲爱了。
    类似的论述很多很多,整篇《乐书》可以说是洋洋洒洒,鸿篇大论:“乐也者,情之不可变者也;礼也者,理之不可易者也。乐统同,礼别异,礼乐之说贯乎人情矣”。“乐者,所以象德也”。“君子乐得其道,小人乐得其欲”。“诗,言其志也;歌,咏其声也;舞,动其容也:三者本乎心,然后乐气从之”。“君子曰:礼乐不可以斯须去身。致乐以治心,则易直子谅之心油然生矣”。等等。
 
 
 
    那么,能提到与政治文化和道德同等地位的“乐”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呢?《乐书》里面具体地记述道:
    “自仲尼不能与齐优遂容于鲁,虽退正乐以诱世,作五章以刺时,犹莫之化”。孔子不能忍受与齐国的优伶们在鲁国共处,便隐退下来,整理诗乐以劝戒世人,创作了《五章诗》以讽刺当时的风气,可惜没有令时人受到感化。
   “高祖过沛诗《三侯之章》,令小儿歌之。高祖崩,令沛得以四时歌沛宗庙。孝惠、孝文、孝景无所增更,于乐府习常肄旧而已”。 汉高祖刘邦衣锦还乡,经过故乡沛邑时曾作诗《三侯之章》(也就是包括我们熟悉的“大风起兮云飞扬”),使当地儿童歌唱。刘邦死后,沛邑就四季时节在纪念他的宗庙里歌唱舞蹈和表演这首乐曲了。经过惠帝、景帝、武帝三朝,都没有增加什么内容,这歌曲就成了乐府里经常被练习演唱的经典旧乐章了。
    “至今上即位,作十九章,令侍中李延年次序其声。。。。。。通一经之士不能独知其辞”。当今皇帝(汉武帝)即位以后,作《郊祀歌》十九章,令侍中李延年谱成乐曲,其中使用了很多晦难古雅的词语,一般人还弄不懂它的辞义。
    “汉家常以正月上辛祠太一甘泉,以昏时夜祠,到明而终。常有流星经于祠坛上。使僮男僮女七十人俱歌。春歌《青阳》,夏歌《朱明》,秋歌《西?》,冬歌《玄冥》。世多有,故不论”。这颇象今天的《四季》之类。
    “又尝得神马渥洼水中,复次以为《太一之歌》。歌曲曰:‘太一贡兮天马下,沾赤汗兮沫流赭。骋容与兮?万里,今安匹兮龙为友。’后伐大宛得千里马,马名蒲梢,次作以为歌。歌诗曰:‘天马来兮从西极,经万里兮归有德。承灵威兮降外国,涉流沙兮四夷服’”。原来得到神马名驹也可以作歌颂扬一番呀!
    “昔者舜作五弦之琴,以歌《南风》;夔始作乐,以赏诸侯。。。。。。《大章》,章之也;《咸池》,备也;《韶》,继也;《夏》,大也;殷周之乐尽也”。“乐”原来是为了可以赏赐诸侯,推行治民之道,盛美德行,教化民风,当然也要顺便表彰了帝王的德政啦。
     “散军而郊射,左射《驺首》,右射《驺虞》”。周武王赢得了天下,不再用兵了,解散军队时,在郊外学宫练习射箭,左方射箭时用《?首》伴唱,右方射箭时用《驺虞》伴唱。废除了武装,将士们穿起了官服,戴上官冕,解下佩剑,表示一种和平文明。
    师乙曰:“。。。。。。宽而静,柔而正者宜歌《颂》;广大而静,疏达而信者宜歌《大雅》;恭俭而好礼者宜歌《小雅》;正直清廉而谦者宜歌《风》;肆直而慈爱者宜歌《商》;温良而能断者宜歌《齐》。夫歌者,直己而陈德”。当时的大乐师师乙对子贡说,唱歌本来就是按照自己的德性和心情而选定歌曲内容的,只要内心有所激动,有所感受,就会有所感应和表达,从而可以选择不同类型音乐。
    诸如此类,还有很多。
    可见,这些堂而煌之的音乐不外就是些帝王圣贤创作的诗作、歌曲、舞蹈、大型声乐套曲、大型歌舞乐曲而已,与我们今天的音乐作品是一样的,并非是什么特别神秘、特别高不可攀的东西!
 
 
 
    古代社会由于等级制度的森严,音乐只存在于皇宫贵族、将相诸侯等特权阶层,普通老百姓是绝对不可能接触和享受到音乐的,所以音乐就登堂入室,成为一种象征了。故此它必须承载一种处世和教化,赋予一种纲常和伦理,显得非常神秘和高贵。
   今天音乐已经普及,早就走下了神坛。时代已经变迁,今日再说“《雅》、《颂》之音理而民正”,“郑卫之曲动而心淫”,“礼乐顺天地之诚,达神明之德,降兴上下之神,而凝是精粗之体,领父子君臣之节”,“礼节民心,乐和民声”,“音正而行正”之类,已经非常滑稽可笑了。
    司马迁的观点,或者更恰切地说是二千多年前儒家思想的观点,“礼乐”确实是非常尊贵和重要的,它显赫地处于上层建筑之顶,高高在上,是一种节制和秩序。不过,这也是儒学的一种非常理想化的愿望,在现实情况中,它能起到多大的作用,我看是非常有限的。
    可是,它也提出了一些基本的道理,阐述了一些基本思想和准则,并对使用者进行一些规范和限制,甚至是提出了极高的要求。粗粗看来,《乐书》里面主要包涵了:
    变化的观点。“五帝殊时,不相沿乐;三王异世,不相袭礼”,也就是说,音乐也是与时俱进的。
    节制的观点。“乐者,非谓黄钟大吕弦歌干扬也,乐之末节也”,“大乐必易,大礼必简”,必须简单雅致,“以损减为乐”,反对虚糜铺张。
    端正有序的观点。“肃雍和鸣,先祖是听”,“进旅而退旅,和正以广”。
    和谐养义的观点。“故乐音者,君子之所养义也”,“故圣王使人耳闻《雅》、《颂》之音,目视威仪之礼,足行恭敬之容,口言仁义之道”。 等等。
    此外还有教化、歌颂、修德、明志、维礼等等的功能。
    因为社会的进步和文化的发展,今天的统治者早就不用音乐来表征身份和教诲人心了,因为有其它的更加行之有效的措施和更加高明得体的手段,这些功能早已退化了。教化的功效,我们或许若隐若现还能看得见,剩下的歌颂盛德的功能,即使今天也是显而易见的。我们也许在某些特别体面和特别隆重的排场,还会看到音乐的祖先是贵族的影子。
    时至今日,音乐更多只不过是技术性和娱乐性的东西了,至多是个人的修养和学问,或者说群体和大众的潮流和品位,谈不上政治上和意识形态上的层面了,那种“故乐所以内辅正心而外异贵贱也,上以事宗庙,下以变化黎庶也”,是不可能的!那种强词夺理说某种音乐是“革命”的或者“腐朽”的,是“先进”的或者“堕落”的,反而是有害无益的了。